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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繪詞欣賞管見

年前東京的貴重本刊行會以折本(即經摺裝)形式出版兩套繪卷的複製版,一套是源氏物語繪卷,另一套是蒙古襲來繪詞,售價各九萬餘日圓,在芸芸繪卷當中,惟獨蒙古襲來繪詞能與源氏物語繪卷一起成為豪華本的雙璧,可見其本身自有獨特之處。

繪卷的主題,有文學的、傳説的、宗教的等等,但像蒙古襲來繪詞那樣,由主人翁把自己的經歷描畫出來的紀實性繪卷,確是絕無僅有。季長在文永之役中受挫,他並不隱瞞,亦無文飾,當時他的驚惶萬狀,反而活現畫上,這是繪詞寫實的一例。

總計繪詞中的圖畫部份,約九十頁,而描繪元軍的約有廿餘頁,畫師亦未見得有故意醜化敵人形象的意圖。至於在詞書文字部份,對元軍的稱呼,有異賊、賊徒、凶徒、蒙古軍等詞,但無所謂元寇,原因是元寇一詞是十九世紀明治維新後才出現的, 其涵義旨在激起國民的對外危機意識。(註二)

尤值得注意的,是文永之役中在季長頭頂爆開的鐵砲,碎片火花四濺,這體積不大的鐵砲彈丸,殺傷力或許不強,但心理的震撼力應不小,因它是日本人前所未見的新式投射武器。在中國,火藥在十世紀唐末已在戰場上使用, 南宋時的鐵火砲能炸穿鐵甲,當時亦已有在大竹管內置火藥以發射鐵炮彈丸的技術,元代初年更創製出金屬的管狀發射器。(註三),蒙古襲來繪詞完成於宋末元初的十三世紀末,文永之役圖中雖未繪出投射彈丸的裝置, 但可推測鐵炮是自火藥炮管中發射出來的。火藥要到十四世紀方傳到歐洲,繪詞中這鐵炮爆炸圖,可能是現存文獻中最早的有關砲彈的彩色圖像紀錄。(補註)

「弓矢之道,以先發制人為上。」這是竹崎季長在繪詞中數次強調的信念,綜觀整套繪詞的情節,也不外是他主動奮勇立功獲賞的經過。武士階級約產生於平安時代中期的十世紀初葉,到鎌倉時代後期,以戰功得失為人生榮辱之所繫的武士道德觀, 似已成熟,季長的表現,可為佐證。

一般相信,暴風襲九州是文永弘安兩役元師失利的原因之一,關於弘安之役,『元史』亦清楚記述道:「官軍六月入海,七月至平壺島,移五龍山。八月一日(案在日本為閏七月一日), 風破舟。五日,文虎等諸將各自擇堅好船乘之,棄士卒十餘萬於山下···。七日,日本人來戰,盡死···。十萬之眾得還者三人耳。」 可是,通覽蒙古襲來繪詞,沒有一言一圖是與風暴有關的,這是否因為季長偏重強調自己的軍功,而漠視風暴無心的庇蔭?又是否因為神風觀念在當時尚未形成之故?

元軍侵日之舉,中國方面的記述似乎不多,蒙古襲來繪詞卻圖文並茂地由當事人現身説法把戰況保留至今,除生動但苦澀的文字外,還有彩圖為證,是中日兩國史學皆受其惠的史料。

註釋

(註二) 海津一朗 『蒙古襲來』 頁十一。

(註三) 楊泓、李力 『文武之道』 第九、第十一章。

(補註) 一二八一年第二次元師侵日的弘安之役中,數達四千多艘船隻的元軍艦隊於九州長崎縣松浦市海面的鷹島附近遇風,幾乎全軍覆沒,一九八五年起日本在鷹島海域展開此元軍遺跡的海底發掘工作, 多年來數次發現與蒙古襲來繪詞中所繪的元軍火器—てつはう—相若的球狀小炸彈。此類球狀炸彈,直徑多為十五公分左右,外殼是陶製,有一孔穴,內部經X射線掃描測定,入有火藥,更有鐵片、陶片等, 應具一定殺傷力。球狀彈的出土,使我們目睹元代中國火器真貌,並可印證蒙古襲來繪詞的寫實性。二〇一二年日本政府指定此海底元軍遺跡為國史跡,名為鷹島神崎遺跡。有關資料可在網上檢索 「てつはう元寇」、「てつはう蒙古」等條目找到。(二〇一五年八月補註)

參考資料

『日本繪卷大成』 小松茂美編 東京 中央公論社 一九七七-一九七九

海津一朗 『蒙古襲來』 東京 吉川弘文館 一九九八

紫式部 『源氏物語』 林文月譯 台北 中外文學月刊社 一九七四-一九七八

楊泓、李力 『文武之道』 香港 中華書局 一九九一

『蒙古襲來繪詞』(日本繪卷大成十四) 東京 中央公論社 一九七八

『繪卷—蒙古襲來繪詞、繪師草紙、北野天神緣起』( 三の丸尚藏館展覽會圖錄 No. 5) 日本 菊葉文化協會 一九九四

△一九九九年七月一日完稿▽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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