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寶貴死難記

先萬山巔有關廟，左公移其眷屬與難民中之婦孺於其中，森林隱密，賊未易到。至是左公右臂已斷，左目為彈傷失明，返顧 所部，無一存矣；遂奮呼起殺數賊，走入廟中，抱太夫人而哭曰：「兒今日盡忠矣，吾妻吾子已得死所，然何以處老母也？」 太夫人怒曰：「此何時？汝尚作兒女泣？賊（註）今之死，可以報國家，可以慰父母，宜稱快懽樂，何哭為？」拂袖入後堂。左夫人 攜四子與弟妹僕婢十餘人，先後投井，井為之滿，最後投者不能即死，則以首觸井欄，顱裂而亡。左公掬土掩井，急入後堂， 則太夫人已縊堂上，猶有笑容，左公大哭而暈，及醒已為賊所得。

賊將高坐堂皇，縶左公入，作鷺鷀笑，操華語曰：「汝以孤軍抗我，殺我萬人，亦可謂好漢子；其如中原無人似汝何？今汝已就 我縶，吾惜汝勇，知汝必不降，然不忍死汝，汝其行乎？」左公怒髮矗立，嚼舌噴血唾賊之面，曰：「汝以我為何人？乃受汝憐！ 吾國以禮義立邦，寧汝夷狄所能及！國中忠勇之士有什百倍於我者，吾國民之眾且視汝千倍而不止；一旦敵愾同仇，集而殲汝， 區區三島彈丸地，將齏粉矣。在昔我元太祖鞭笞四方，武功震讋海內外，以迄於明、清，歷代武功亦並世無兩，爾勿遂謂我無人。」 賊渠大怒，趣眾前，斷左公左臂，於是兩臂皆盡，又去其舌，罵聲含糊，然至死不絕。再去其一目，問曰：「汝今畏乎？」左公 一躍而前，以足蹴賊，賊大驚曰：「此人乃同厲鬼，趣死之。」於是賊以巨刃剖公之腹，腸出乃死，然罵不絕口也，賊之稍具 天良者皆墮淚。

賊渠凶獰無似，亦頗有感，嘆曰：「好男兒，不可多得！」出井中之尸十七具並葬之園中，竪碑為志；下令勿殺諸難民，蓋亦有 感於其忠烈也。

☆ 原作於約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前 ☆

（註）　「賊」字據原文照錄，似應為「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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